人生永远无法预知,那些没有成功、未遂人愿的尝试造就了后来更多的可能性,那些曾经的伤痛也都成为成长过程中命运的安排。
——魏文胜
偶然看到一则新闻:2022年6月,专注于国际前沿环状RNA技术开发新型疫苗及多个新型治疗领域的圆因生物,宣布顺利完成超过2.8亿元人民币A 轮融资。“值此疫情反复之时,科学工作者肩负社会责任和使命,我们将加快推进环状RNA新冠疫苗的临床应用。”圆因生物科学创始人魏文胜表示。2020年6月采访博雅辑因CEO魏东时,他曾讲述北大同窗及挚友请他帮忙在美国找CEO的故事。他的那位挚友就是当年博雅辑因的科学创始人魏文胜,而魏东本人则最终成为博雅辑因CEO。于是我请魏东先生帮忙约访魏文胜教授,巧合的是,采访时间定在时隔两年后六月的同一天。这一次,北大教授魏文胜的身份是连续创业者。“两年前,在采访时魏东曾说,北大87级生物系的同学可能现在只有1/3还在做科研,而您是其中最成功的一个。您如何理解和定义成功?”我问。“魏东这么说显然是恭维我。虽然我很希望自己有成就,但是我可不敢认为自己很成功,实际上成功的定义因人而异。我在北大做教授,在学生面前好像是一个相对成功的老师;我两次创业,第一家公司发展得还不错,现在有机会做第二家公司,看起来好像是一个相对成功的创业者。但是坦率地说,我做不到生活得自如自在,做不到很好地平衡工作与生活,我为家庭付出的时间太少,有时感觉自己很自私。从这个角度,我真不认为自己是一个成功的人。”魏文胜:圆因生物科学创始人、博雅辑因科学创始人。斯坦福大学博士后,密歇根州立大学遗传学博士,北京大学生物化学专业学士。北京大学生命科学学院教授,兼任北京大学生物医学前沿创新中心(BIOPIC)及北大-清华生命科学联合中心(CLS)研究员,北京大学基因组编辑研究中心主任,科技部创新人才推进计划科技创新创业人才,中国药品注册审评专家咨询委员会委员,中国遗传学会基因组编辑分会副主任,已发表50余篇顶尖科研杂志文章。
魏文胜和魏东是北京大学1987级的本科同学,魏东的专业是遗传学,魏文胜学习生物化学,但直到四年后离开北大时,魏文胜依然没有找到感觉。“我上中学时读过一篇报告文学,书中主人公的名字我至今记得,她叫徐攀,是北大物理系的学生,后来得白血病去世了。那篇报告文学讲述了她短暂的一生,以及北大物理系的故事。我最喜欢的学科就是物理和数学,后来很长一段时间,北大物理系就成为我中学时代的目标。”中学时期的魏文胜因为成绩优异,高考前有机会被保送大学。不过,高考那年北大正好有老师去他就读的连云港市新海中学做招生宣传,招生简章上“霞光万丈”的未名湖,让他认定那就是自己要去的地方。为了更多了解北大的专业设置,魏文胜专门去请教了当地已考入北大的师兄,由此选择了当时最热门的生物化学专业。“我在中学时期一直自视甚高,热门专业就意味着难考,难考才是我应该选择的嘛,于是我就把自己热爱的数学物理抛之脑后,选择报考生物化学。当时就是这么一个幼稚的想法。”1987年,魏文胜如愿考入北京大学生物系。事实也的确如此,生物化学专业集合了若干省市的高考状元,录取分数在北大理科类别中也很高。“我没有想到,进入北大生物系的光环很快就消失了。我的同学都是从全国各地掐尖来的,我开始品尝一个接一个的打击。第一个打击是英语,我虽然英语高考成绩还不错,但从来没练过听力,听力差的自然就被分到差班。在高考状元云集的班里,我的考试成绩也不再如愿,而课程需要记忆的东西很多,也不是我的兴趣,几乎体验不到像数学和物理那样解出一道难题的畅快感和成就感。”北大四年,魏文胜的挫败感非常强烈,但他骨子里又不肯轻易认输。学业上的打击让他把兴趣这件事放在一边,“再大的困难也要拿下来”成为他的学习动力,甚至成为他后来职业生涯中一直遵循的价值观。北大毕业后,魏文胜和魏东都在美国密歇根州立大学攻读博士学位,魏东转学微生物学,而魏文胜则转学遗传学。博士毕业后,他们又都到了旧金山湾区。此后,两人的道路开始不同:魏文胜去斯坦福大学做博士后,师从基因工程技术奠基人之一Stanley N. Cohen教授, 主要研究肿瘤转移和炭疽毒素感染机制。魏东则先后去了生物技术公司Chiron(后被诺华收购)及Applied Biosystems(应用生物系统公司),再后来去宾夕法尼亚大学沃顿商学院就读MBA。当年,赴美读博再转行的人不是少数,魏文胜的北大同学获得博士学位后转行的比例也很高。一般而言,从事生命科学研究的人大部分转向两个方向:一类是转读MBA转行做管理或者金融,另一类是转学计算机做IT。其中做IT又分两个方向:一类做生物信息,即从在实验室做实验转为处理数据,常被称为“从湿变干”;另一类则是完全转向IT。“我在北大同学里不是出类拔萃的,一直到申请出国也不是很顺利。甚至在斯坦福做博士后,我对专业的认可和成就感依然不到位。在美国转行成功的往往是那些头脑比较灵活、语言成绩很好的同学,比如魏东。我也做过一段时间的转行准备,但后来还是没有机会转行到自己满意的地方。人生永远无法预知,那些没有成功、未遂人愿的尝试造就了后来更多的可能性,那些曾经的伤痛也都成为成长过程中命运的安排,最终我就成了‘在一棵树上吊死’的那个人。”2006年,正在斯坦福做助理研究员的魏文胜因一次偶然的机会受邀去北大做学术报告,随后参加了北大的招新面试,并得到了OFFER。当时的魏文胜对前途有些茫然,是否回国也没有清晰的规划,再加上北大为新教职员工提供的待遇不高,魏文胜就没有急着回国,而是在美国又待了一年。期间,有一个小插曲改变了魏文胜的想法。出国前他曾在北大朱玉贤教授的实验室做技术员待过一段时间,出国后与朱教授也保持着联系。一天,他接到朱教授的电子邮件被“骂了一顿”,朱教授说自己当年从康奈尔大学回国时待遇更差,他告诫魏文胜不要纠结于一时的待遇问题,最关键的是自己能做出什么成绩。“接到朱老师的邮件后,我开始反问自己究竟更看重什么。在国内,北大有顶尖的学术平台,能够在北大开始自己的下一段人生其实是很难得的机会。虽然回国的工资待遇不能令人满意,但与国内同行相比也不算太差,况且自己在物质上并没有那么多需求。虽然回国后就发现自己也需要买房子,而北京的房价又那么贵(笑)。”回国前,魏文胜觉得能在北大建立自己的实验室,至少是很有“面子”的一件事,就像当年刚进入北大校园时一样。但他很快就意识到,那些“虚头巴脑”的事根本不重要,因为现实压力已经接踵而来。“我没有管理实验室的经验,一切都需要从零开始。我一边教学,一边招学生进实验室,还要尽可能快地出成绩。这些压力让我很快清醒,在北大,我必须好好做人、好好做事。”魏文胜延续了在斯坦福的课题方向,主要研究病菌感染与宿主之间的相互关系。两年后,他对基因编辑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当时,基因编辑技术还没有建立,他只是单纯地想实现在高等真核细胞里完成对基因的敲除。2009年初,魏文胜决定把研究方向转向基因编辑。2009年10月,Science发表文章公布了基因编辑技术TALE(转录激活因子样效应物)。当时,魏文胜实验室已经进行了大半年有关基因编辑的调研和实验,于是很快深度参与到这项技术的后续研发。2012年,CRISPR基因编辑技术诞生。作为国内最先参与者之一,2014年魏文胜实验室在Nature发表了基于CRISPR系统的基因高通量功能性筛选平台的成果。之后,他的实验室在基因编辑技术的研究得以快速发展。2020年,CRISPR基因编辑技术的两位发明者获得诺贝尔奖。那时经常有外行说魏文胜好有眼光,很早就瞄准基因编辑技术。魏文胜坦言,当初选择做基因编辑有点像赌博,因为做成的可能性小,如果一直发不了有分量的文章,像他这种刚回国的人可能要面临走人的尴尬境地。事实上,回到北大的最初几年,魏文胜一篇文章都没有发表。他还要不断给学生打气说在做一件非常有意义的事,只是暂时遇到一些困难。“那时感觉就像在刀尖上起舞,明知成功的可能性很小,我为什么还要坚持做困难的课题?原因与我的个性有关。一方面我对感兴趣的东西有深入探索的冲动,认准的事情就要去做,对风险并不在意,比较‘虎’;另一方面也反映了我的‘不智’,因为聪明人会预判可能的风险然后做出聪明的选择,而我不属于最聪明的那类人。”随着基因编辑技术的发展,国内外都涌现出很多基因编辑相关的公司。在国家倡导科技转化的大背景下,北大也希望魏文胜能做一些尝试。那段时间,魏文胜纠结于自己是否适合创业。一方面,实验室项目正处在非常较劲的阶段,他怎能不全力以赴?怎么可能再有余力去创业?另一方面,他又有点放不下,如果现在不去尝试创业,三年五载后会不会后悔?“我不会因为困难或者辛苦而放弃一件事,是否有意义和价值才是我的考量。这样一想,答案似乎也呼之欲出了。尽管我知道创业成功的概率很小,就像当初决定做基因编辑一样,但是如果不去尝试,我觉得自己一定会后悔。”2015年,魏文胜创立博雅辑因。当时北大对于教师创业的支持还没有形成清晰的政策,但魏文胜对此并没有太多顾虑。“技术只有被应用才能体现价值。我们有太多的技术专利无法落地,还不得不为专利支付维护费。技术的时效性很强,如果不及时应用错过窗口期,专利技术将会变得毫无价值。我不想拘泥于常规的局限,因为只有做成才真正有意义。”2017年,国家层面出台了很多鼓励技术转化的政策性文件,为创新创业提供了有力的支持。北大也在不断完善自己的技术转化政策,鼓励和支持教师将技术创新的价值最大化。博雅辑因创立的两年间,确立了把技术转化为临床治疗手段的目标,同时尝试发展CRO的运营模式。2017年,博雅辑因入选Nature Biotechnology十个被资本看好的技术密集型初创公司,是当年唯一入选的亚洲公司。2019年,魏文胜入选“北京市留学人员创新创业特别贡献奖”。博雅辑因负责运营管理的是另外两位联合创始人,但大家都缺少把技术转化为临床治疗产品的运营经验。作为博雅辑因的科学创始人,魏文胜不得不承担起融资、管理等角色。“第一次创业经历过的困难太多了,真正运行一个公司,从确立战略方向到招人、再到融资,方方面面都是挑战,所以我一直希望能够找到合适的CEO。”为博雅辑因的运营找到合适的带头人,成了魏文胜面临的最紧迫的挑战。事实上,越是初创阶段的公司越需要有经验的人引领,但是这样的公司越在早期阶段越不容易吸引到资深的人才,这几乎是一个无法调和的矛盾。从沃顿商学院毕业后,魏东转行加入德勤咨询(Deloitte Consulting)从事战略研究。三年后,魏东重新回到产业界,加入BioMarin,负责不同疾病领域的研发项目管理。再后来,他又先后加入Elan Pharmaceutical(后被Perrigo收购)和强生,从事阿尔兹海默症的研发项目管理工作。博雅辑因是刚刚创立两年的“小萝卜头”,彼时的魏东正在美国大公司里施展拳脚。尽管说服魏东加入博雅辑因的可能性不大,魏文胜还是决定试一试。“我就直接给魏东打了电话,问他能否加入博雅辑因。他回答得很痛快,直接说不可能,我只好让他帮忙在美国寻找合适的人选。但我也没有放弃,经常给他打电话描绘博雅辑因的宏伟蓝图,向他吹牛。”魏东曾说“基因编辑”这个词在当年北大同学群里一直是个神奇的存在,虽然大家对魏文胜的科研精神和创新性都很佩服,但一直都不太清楚“基因编辑”究竟是干什么的。为了帮助魏文胜找CEO,魏东详细了解并研究了基因编辑的发展历程及博雅辑因可能的发展方向。基因编辑技术的前沿性和博雅辑因的技术转化潜力让魏东既惊讶又兴奋,基因编辑和细胞疗法加在一起代表了一种全新的方向,而当时博雅辑因的发展方向已基本成型。如果他加入博雅辑因,就可以加速这一创新技术的发展。2018年7月,魏东决定接受魏文胜的邀请,回国加入博雅辑因。“我在博雅辑因的战略方向上一直很犹豫,一方面我希望博雅辑因能专注于临床应用的探索,另一方面,作为初创公司又放不下能够立竿见影有所收益的CRO服务业务。魏东来了以后快刀斩乱麻,明确了博雅辑因聚焦于以基因编辑技术为中心的四大平台发展方向。”博雅辑因的四大治疗平台包括体外基因编辑治疗平台造血干细胞平台、通用型CAR-T平台,基于RNA碱基编辑的体内基因编辑治疗平台,及致力于创新靶向疗法研发的高通量基因组编辑筛选平台。产品管线则自然分布于这四个平台上。魏东加入后,博雅辑因在不足两年的时间里融资2.5亿人民币。在随后的一年中,博雅辑因建立起GMP生产质控、临床前研究、临床和注册等核心团队;公司的管理层也从以前单一型的团队管理进入跨部门的团队管理,同时进入跨公司的项目合作层面。魏东凭借多年的管理经验把博雅辑因带上了快速发展的轨道。魏文胜也因此能把更多时间和精力投入到科研中,在技术层面发挥更大的推动作用。2021年1月,博雅辑因针对输血依赖型β地中海贫血的ET-01的临床试验申请获国家药监局批准,成为国内首个获国家药监局批准开展临床试验的基因编辑造血干细胞在研产品。从2021年下半年开始,博雅辑因陆续与威斯康星大学麦迪逊分校、北京协和医院、细胞生态海河实验室、Arbor Biotechnologies、星奕昂生物、波士顿儿童医院、北京大学肿瘤医院等国内外顶尖机构和企业达成合作或授权,推进基因编辑疗法的开发。2018年8月至今,博雅辑因已累计融资超过11亿元人民币,投资者包括自A轮起领投的IDG资本、礼来亚洲基金、松禾资本、三正健康投资、正心谷资本,其他投资者有华盖资本、ETP致和康道投资、嘉道谷投资、红杉资本中国基金、雅惠投资、昆仑资本、海松资本、博远资本、夏尔巴投资等等。2022年3月,博雅辑因创立7年之际,捐资设立北京大学生命科学学院博雅辑因发展基金,支持北大生命科学学院开展各项技术交流活动,推动科技成果转化,培养多方位人才。作为发端于北大生命科学实验室的科创企业创始人,魏文胜说希望用技术转化产生的价值反哺和回报母校。“生命科学本来就是非常接地气的科学,如果你有一项技术能够治病救人,那种感觉与在象牙塔里发表几篇文章是完全不一样的。从科研角度,我们前面永远是无人区,所以必须突破规则。现在我已经习惯于去做没人做过的东西、去走没人走过的路,只要我认为那是正确的方向。”真正让魏文胜找到“感觉”的是回国建立自己的实验室以后,他终于在做科研的过程中找到了当年“解出难题”的畅快感。2019 年,魏文胜实验室在Nature Biotechnology 上发表论文,首次报道了新型 RNA 编辑技术 LEAPER(Leveraging Endogenous ADAR for Programmable Editing on RNA)。与以 CRISPR 为基础的 DNA 或 RNA 编辑技术不同,LEAPER仅需要在细胞中表达特殊设计的 arRNA(ADAR-recruiting RNA)即可招募细胞中内源脱氨酶 ADAR 将特定的腺苷转化为肌苷,从而实现对 RNA 的高效、精准编辑。由于无需引入外源编辑酶或效应蛋白,LEAPER从根源上避免了由此引起的递送及相关免疫原性等问题,LEAPER作为一种RNA编辑工具,也不会引起基因组序列改变,因而在安全性方面具有优势。LEAPER的局限性在于由于它利用的是内源编辑酶,其编辑效率会受限;具有一定长度的 arRNA 可能使目标编辑位点邻近的碱基发生脱靶编辑。魏文胜实验室研究发现,通过优化表达载体中的启动子增强 arRNA 表达可以显著提升 LEAPER 系统的编辑效率,这表明 arRNA 在细胞中的丰度对于编辑效率至关重要,然而,线性 arRNA 在细胞内容易被降解的特点成为了制约因素。为了解决这一难题,实验室通过设计并运用可招募 ADAR 的环形 RNA(circular ARAR-recruiting RNA,circ-arRNA)提升编辑效率,LEAPER技术由此进入2.0时代。2022年2 月,魏文胜实验室再度在Nature Biotechnology发表题为 “Engineered circular ADAR-recruiting RNAs increase the efficiency and fidelity of RNA editing in vitro and in vivo” 的研究论文,报道了 LEAPER的升级版本LEAPER 2.0。“LEAPER 2.0 版本经过多重设计改造,在体外和体内均大幅提升了编辑效率,同时降低了脱靶效应。LEAPER在科学研究、疾病治疗等方面都有优势和潜能,我们致力于不断提升其效率和精准性,从而不断拓展其在疗法开发和基础研究方面的应用潜力。”值得注意的是,LEAPER完全摆脱了对CRISPR基因编辑系统的依赖,是具有自主知识产权的核心技术,具有原始创新的重要意义。“做科研比以前纯粹解题更有挑战性。首先你要想到一个具有价值的问题,然后要有技术能力去解决它;自己解决了还不算,还要被领域内的专家认可。这才是解决难题好玩儿的地方,也正因为难,才能激发出我们的兴趣,才能让人在成功解决后获得满足感和成就感。我想要的也就是这种感觉。”2020年新冠疫情初起时,魏文胜的学生建议在实验室尝试用环状RNA表达蛋白做疫苗。魏文胜当时的第一反应是“不要做这么低级的事情”,因为他觉得做疫苗的技术含量不高。经反复讨论后,他还是采纳了学生的建议,决定尝试。那时BioNTech、Moderna的mRNA疫苗还没有出现,而新冠疫情已经在全球蔓延开来。环状RNA由于其共价闭环结构可以保护其免受外切酶介导的降解,相比于线性mRNA具有更高的稳定性。2021年3月,魏文胜团队在bioRxiv上发表题为“Circular RNA Vaccines against SARS-CoV-2 and Emerging Variants(抗SARS-CoV-2和新变种的环状RNA疫苗)”的预印本论文,报道了编码新冠病毒刺突蛋白三聚体受体结合域(RBD)的环状RNA疫苗(circRNARBD)可以通过体外转录快速生成,且不需要核苷酸修饰,具有高度稳定性。研究团队还通过脂质纳米颗粒(LNP)封装的circRNARBD疫苗成功诱导了强有力的持续中和抗体,且该疫苗具有较强的热稳定性。更重要的是,编码RBD变体 (K417N-E484K-501Y)的环状RNA疫苗成功在小鼠体内诱导产生有效中和Beta变异株的抗体,揭示了环状RNA疫苗在抗击新冠变种病毒上具有良好的应用前景。2021年4月,魏文胜创立圆因生物,致力于利用环状RNA技术开发疫苗及新型治疗方法,以解决临床上未被满足的疾病需求。11月,圆因生物宣布完成超亿元 Pre-A 轮融资。2022年3月,顶级学术期刊Cell在线发表了魏文胜课题组题为“Circular RNA Vaccines against SARS-CoV-2 and Emerging Variants”的研究论文,首次报道了环状RNA疫苗技术平台以及据此开发的针对新冠病毒及其一系列变异株的环状RNA疫苗,能够有力对抗德尔塔、奥密克戎等多种新型冠状病毒变种。圆因生物的创立,成为魏文胜团队顺利将环状 RNA 技术产业化的一个重要标志。“第一次创业给我带来很多经验和教训,现在博雅辑因已经走上正轨,各类人才齐聚,在圆因生物的最初阶段给与了很大支持,让圆因生物在初创期少走一些弯路。当然,两家公司是各自独立的,我在其中的角色也一样,作为创始人和科学顾问来出谋划策。两家公司处在不同的发展阶段,我需要做的事情也有所不同。我很幸运,还可以全身心投入到我感兴趣的研究领域。”宁静:新冠疫情暴发以来,mRNA疫苗进入大众视野,并已经在全球多个国家接种应用。环状RNA疫苗作为后起之秀,相比于mRNA疫苗有哪些优势?魏文胜:mRNA疫苗从设计抗原序列开始算起,仅需几周时间就可以制备出临床规模的疫苗;而且mRNA的生产是无细胞的,只需在体外使用容易获得的材料来进行生产。所以,与传统疫苗相比,mRNA疫苗在安全性、有效性和生产方面均表现出无可比拟的优势。但这种由线性mRNA制备的疫苗仍存在一定的缺陷:首先,线性mRNA分子的稳定性较差,容易在高温或有核酸酶的存在下降解,这也导致mRNA疫苗成品的运输和储藏成本较高(通常要保存在-20°C或-70°C条件下)。其次,尽管自我复制型的mRNA疫苗可以大幅提高抗原产量和免疫持久度,但较大的分子量会导致mRNA不够稳定且生产难度增加。体外环化RNA技术为mRNA疫苗的开发提供了一种既能稳定存在又能有效诱导免疫原产生的替代性手段。因为环状RNA的共价闭合环结构可以保护它免受外切酶介导的降解,因而具有更高的稳定性,可以作为一种全新的疫苗和治疗平台来开发。通过体外高效制备高纯度环状RNA的技术平台,我们实验室针对新型冠状病毒及其变异株,设计了编码新冠病毒不同变异株刺突蛋白(Spike)受体结构区域(RBD)的环状RNA疫苗。我们把针对德尔塔变异株设计的的环状RNA疫苗注射到动物体内(小鼠和猴子),能产生较高水平的针对不同变异株的中和抗体活性,也能产生很强的T细胞免疫。除疫苗以外,体外环化RNA技术还可以广泛开发应用于罕见病、慢性病、癌症及其它疾病领域的预防或治疗。宁静:环状RNA技术在国内外研发现状如何?基于该技术的疫苗又有哪些进展?魏文胜:据我所知,美国有两家公司在做环状RNA技术。Orna Therapeutics创立于2019年,专注于开发原位CAR-T疗法,即利用环状RNA技术能够将嵌合抗原受体(CARs)直接递送到患者体内的免疫细胞中。环状RNA可以给病人较小的剂量就能获得预期的治疗效果,也可以应用于需要高蛋白质水平的疾病治疗领域,而这些领域是基于线性RNA的治疗不能达到的。目前这家公司已累计融资约1亿美元。另一家公司LarondeOrna Therapeutics创立于2017年,计划在未来十年内创造出100种环状RNA药物。2021年这家公司融资约5亿美元,由FP(Flagship Pioneering)领投,FP是mRNA领军企业Moderna的天使投资公司之一。圆因生物的环形RNA疫苗已经在临床前申报阶段,获批后将可以开展临床试验证明其在人体的安全性及有效性。一个新技术能在这样一种特殊的场合得到验证,契机非常重要。另一方面,虽然理论上环形RNA疫苗有很多优点,但不同技术路径还不能简单地说哪一个更优,所有结论都需要数据说话。魏文胜:我对圆因生物期待很大,因为它是一个平台型技术公司,它的发展就不仅仅局限于某个药物或产品,我期待这棵树上能开出不同的花。美国的mRNA疫苗研究已经做了很多年,如果没有之前的投入,就不会在这次疫情中及时顶上来。从战略储备的角度,一个新技术要得以发展就需要得到各方支持,未来面对突发疫情时才可能成为更有力的武器。在环状RNA技术的产业化方面,目前我们至少和国外最前沿的企业是齐头并进的。我们都希望新冠疫情赶快结束,但是谁也不知道下一场疫情何时、何地、以什么方式来临。所以,我们国家一定要有自己的核心技术,要有能力做出更有效的疫苗。宁静:未来技术的创新有赖于更年轻的一代,作为30年前考入北大的佼佼者,回顾自己的求学及职业经历,您想对正在求学的年轻人说些什么?魏文胜:高考前,我曾是一个骄傲的中学生。从在北大四年的求学到出国留学,从在斯坦福做博士后到决定回国自立门户,从建立独立实验室到选择创业,我的经历里充斥着各种不顺和失败。从某种角度看,我一直在接受挫折教育,可见失败也并不可怕。有时候我也会想:一路顺风顺水的人生就一定更好吗?会不会容易过上安逸却相对平庸的人生?无论在哪里求学也只是漫长人生的一个节点,真正能站上事业巅峰的成功不一定是靠世俗意义上每一阶段的成功堆积而成的。回头看,经历过这么多,我现在依然更愿意选择需要助跑起跳才摸得着的东西。参考资料:
《博雅辑因CEO魏东:不做追随者》,宁静访谈录,2020-6-24
《基于环状RNA的疫苗,魏文胜教授创立的圆因生物完成超亿元Pre-A轮融资》,生物世界,2021 12/02
《博雅辑因科学创始人魏文胜实验室在Nature Biotechnology上发布RNA编辑技术LEAPER™ 2.0版本》,医药魔方,2022-02-11
- 《北大团队升级RNA编辑技术:安全效率大幅提升,离临床更近一步》,澎湃新闻,2022-02-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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